知網賺錢有多容易?這個問題持續受到網友熱議。

“知網的生意不過是空手套白狼。”12月13日，華東理工大學2020屆碩士畢業生錢佳慧(化名)向時代周報記者如此評價。

“知網和老教授的糾紛我也了解過。作為國內最知名的知識交流平臺，知網不能一心鉆進錢眼里。稿費我可以不要，但它應該把文獻的閱讀權限放開些，收那么多的錢，太離譜，它沒權力替我們收版權費。”錢佳慧說道。

繼翟天臨之后，89歲老教授趙德馨又一次讓知網“名聲大噪”。

趙德馨是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退休教授、經濟史學家。因知網未經趙德馨本人同意擅自收錄他的100多篇論文，趙德馨將知網告上法庭。最終，趙德馨勝訴，獲賠70余萬元。隨后，知網道歉并下架了趙德馨的文章。

該事件引發大眾對知網盈利模式的關注，其“一本萬利”的生意經招來各界譴責。

低稿酬

知網的“進貨成本”有多低。

時代周報記者了解到，知網對于稿費支付標準按學位年度劃分。2008年(含)以后的論文，稿酬支付標準為：博士論文著作權人一次性獲得面值為400元的“CNKI網絡數據庫通用檢索閱讀卡”和100元現金稿酬;碩士論文著作權人一次性獲得面值300元的“CNKI網絡數據庫通用檢索閱讀卡”和60元現金稿酬。

錢佳慧的學位論文已被知網收錄，可供下載，但在趙德馨起訴知網前，她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向知網索要稿費。

了解到知網的稿酬支付標準和方式后，錢佳慧也沒有向知網索要稿酬的打算，“就幾十塊錢，太廉價了。”

“據我了解，學位論文在知網發表分兩種情況，碩士論文按學校要求必須提交，博士有選擇權，可以自主決定是否同意被知網收錄。”12月13日，上海某高校副教授趙云(化名)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對碩士研究生而言，在向學校提交畢業論文時往往“被要求”簽署授權協議。以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為例，時代周報記者在查閱該校碩士研究生畢業論文時發現，授權書中明確規定：“本人授權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將本學位論文的全部或部分內容編入有關數據庫”。這一情況并非特例，其他高校也有著相似的規定。

除通過學校收錄學生的學位論文外，期刊是知網另一重要論文來源。

“投稿時要簽版權協議，這是在系統里點選的，所以期刊跟知網有合作這件事，作者是知情的，其實作者一般也不覺得自己的論文上知網事是壞事。”12月12日，北京某高校在讀博士生張蕊(化名)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我的論文剛在期刊發表，稿費還沒收到，對于發放問題也不太清楚，但據我所知，有些期刊會向作者支付稿酬。”

對此，趙云也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自己的論文在期刊發表后，期刊并未支付稿費。趙云猜測，或許學術大咖會收到稿費。

關于期刊論文稿費發放問題，12月15日，時代周報記者致電知網，工作人員表示，作者需要跟期刊編輯部聯系處理，知網不會向期刊論文作者支付稿費。

高差價

據媒體報道，趙德馨對文章發表在知網一事并不知情，同時發現下載自己寫的論文還需支付費用更讓他感到震驚。

“在校內，師生使用校園網登錄知網下載論文不會收費，在校外，師生可使用自己的賬號密碼，通過VPN登錄知網下載論文也不需付費。”12月14日，一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圖書館老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目前，我們的服務只針對在校師生，已經畢業的學生，以及離職或退休的老師都不能使用這項服務。因為這是學校和企業的合作，涉及知識產權問題。”

12月13日，某高校圖書館老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她所在的學校每年都會跟知網簽署相關在線服務合約。由于各學校對數據庫的需求不同，與知網合作方式不同，因此每所學校支付給知網的費用及合約也存在差異。

時代周報記者在中國政府采購網上隨機查詢了《復旦大學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2022)單一來源采購成交公告》，數據顯示，總成交金額為82.5萬元。記者發現，高校與知網合作支付金額大多在幾十萬元。

校園內，師生論文下載需求由學校“買單”;校園外，普通用戶只能個人支付下載費用。

在給趙德馨的道歉公告中，知網稱，自2016年起，知網向全社會免費開放八年前出版的文獻(包括期刊論文、學位論文、會議論文和報紙)。但記者發現，下載一篇需付費的碩士學位論文費用為15元，博士學位論文為25元。期刊論文按頁收費，常規出版物0.5元/頁，獨家數字出版物1元/頁。

照此推算，一份原作者僅收到100元稿費和400元檢索卡的博士學位論文，隨著下載量增加，或可為知網創造上百萬元的營收。

企業財報數據顯示，知網運營主體公司同方知網(北京)技術有限公司2020年營收11.68億元，毛利率53.93%，歸屬于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1.93億元。

12月15日，時代周報記者就合作模式問題致電知網，未獲回復。

被壟斷

論文“低買高賣”，知網這“一本萬利”的生意之所以玩得轉，跟市場需求旺盛有關。

時代周報記者了解到，不少高校在研究生的培養方面有明確規定，除畢業論文合格外，學生還必須在期刊發表文章才能順利畢業。

蘇怡(化名)是上海某高校文科類在讀碩士研究生。12月13日，她告訴時代周報記者，由于所在學校有“至少發表兩篇普通期刊”的要求，自己花費1000多元用于發表論文。“對學生而言，期刊不收版面費就已經很幸運了，知網白嫖還重要嗎?”

趙云向記者詳細介紹了論文發表的相關事宜。在文科領域，期刊分為三個級別，分別為普通期刊(下稱“普刊”)、北大中文核心期刊(下稱“北大核心”)、《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英文縮寫“CSSCI”，下稱“C刊”)。

普通學生、高校老師、助教等在期刊發表論文有兩種途徑：尋找中介、個人投稿。

通過中介在期刊發表文章，往往需要作者支付版面費，不同等級的期刊價格不同。

普刊數量多，學術價值低，發表難度小。一般情況下，一篇8000字左右的文章，作者向雜志社支付1000-2000元的版面費就可以發表。

北大核心的文章質量比普刊高，版面費價格更高，通常在3000-5000元。

C刊數量少，學術價值高，發稿難度大。一些學校對博士研究生有發刊要求。此外，C刊也是高校教師職稱評定中的一項重要指標。在高校學科評價體系中，C刊的發稿數量也格外重要。在對文章質量有一定要求的前提下，C刊版面費仍高達2萬-3萬元。

“當然，作者也可以選擇自己投稿不支付版面費，但投稿周期長，等待幾個月甚至一年也有可能。”趙云表示，“我在C刊的論文是自己投稿的，沒有支付版面費，但發表難度真的很大，我也有兩三年沒在C刊發過文章了。”

有著迫切發表需求的師生成為知網的穩定“貨源”，期刊則成了知網的“供應渠道”。在這場交易中，師生付出了巨大的時間、精力，甚至倒貼費用。在外界眼中的不合理行為，一些師生卻已經司空見慣。

“坦白講，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知網是由國家政府部門主管的，并不知道是一家盈利機構。作為在校學生，這筆費用由學校幫我們承擔。錢不從自己口袋出，我認為自己的個人利益沒有受到很大傷害。”蘇怡表示：“我們向期刊投稿是基于學業壓力，或者一些同學想要參與評獎。當我們有求于期刊時，又怎么會考慮其他呢?”

對于知網的“低買高賣”行為，蘇怡認為根本原因在于知網的壟斷。“據我了解，國外可以用到的學術庫有很多，這樣的環境能有效避免‘低買高賣’的壟斷行為。就文科領域而言，我們的學術水平和學術環境還有很多需要提升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