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 愛丁堡 by young

-" 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Zoom 大學。"（注：Zoom 是一款網課常用的視頻會議軟件）

在我們與疫情共存的第三年，家里蹲大學不再是一句玩笑。

這些從入學之后就一直在家上網課的留學生，自嘲拿的是函授文憑。

玩笑背后是無奈。

逐漸收緊的就業市場中，上千萬國內畢業生加上幾十萬海外留學生，把剛剛過去的秋招以及正在進行的春招變成一場殘酷的生存游戲。

這屆海歸被迫成為最卷的一屆——畢業即失業。

命運的航道，也許從疫情開始的那一刻就已漸漸偏離。

Part.01

沒出過國，還算留學生嗎？

在英國一所世界排名前 100 大學讀研的 Eva，直到今年年初收到學校寄來的畢業證書，仍然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連學校大門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就畢業了，答辯都是線上完成。"

"黑白顛倒、缺乏社交、自閉 emo"，這 3 個詞，足以概括她一年的線上留學時光。

時差 8 小時的課程安排，讓 Eva 幾乎失去了日常社交。而大洋彼岸的老師，排解不了屏幕這頭的孤單。

圖源：pexels

當生活只剩下學習，壓力被驟然放大。

" 剛開始心態還算平穩，后來在家里蹲久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上網課，一不小心就會陷入負面情緒。"

在家上網課算留學嗎？被這個問題困擾的不只留學生本人。

" 有時候遇到親戚朋友，就會問我：你不是去留學了嗎，怎么還待在家里？那時候感覺特別尷尬，好像被質疑了。"

即使在學業上付出與前輩同樣的努力，像 Eva 這樣的網課留學生，注定是特殊的存在。

大眾認知里，留學從來不只是為了學習——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開拓眼界和視野，也是重要目的。

by young

此前有網友調侃某些留學生：朋友圈永遠在發國外的照片，好像要用一輩子懷念那幾年。Eva 對此很無奈："我連可以懷念的東西都沒有。"

她不是沒想過出去，但不斷變化的防疫政策，讓她從心懷希望到漸漸失望。" 一開始有什么風吹草動，大家還會討論一下，后來就連討論的熱情都沒了。"

臨近畢業的時候，Eva 可以返校了，但那已經沒什么意義。

" 所有的課都上完了，只剩畢業論文沒有完成。單純為了畢業典禮去一趟好像有些不劃算，最后還是留在了深圳。"

Part.02

最卷的一屆

上網課只是這屆留學生面臨的諸多困難之一，拿到學位之后，迎接他們的是更直接、更殘酷的職場。

根據《2021 中國留學生發展白皮書》公布的數據，2021 年我國在讀留學生數量突破百萬，位居世界第一。席卷全球的疫情、逐漸收緊的海外政策，使更多留學生選擇在國內就業。

與此同時，今年全國高校畢業生預計達到 1076 萬人，創下歷史新高。

上千萬國內畢業生加上幾十萬海外留學生，直接把剛剛過去的秋招以及正在進行的春招，變成一場殘酷的生存游戲——很多人沒能逃脫 " 畢業即失業 " 的命運。

" 疫情期間留學難，回國找工作更難。"

" 在家里蹲了半年，秋招春招都沒找到能去的工作，好焦慮。"

" 春招遇上銅三鐵四，大廠沒能力進，目前只有初創公司的 offer。"

與 "985 廢物 " 相對應，這些留學歸來、待業在家的朋友，把自己稱為 " 海歸廢物 "。

作為海歸鄙視鏈底端的一年制英碩，Eva 在找工作的過程中，每天都有新的焦慮：為什么投了幾十份簡歷都石沉大海、QS100 好像沒有特別加分、自己上了一年網課會不會被 HR 認為有點水 ......

無處不在的卷王，也給 Eva 帶來巨大的朋輩壓力。" 我身邊有那種白天實習、晚上網課的朋友，他們精力真的異于常人。"

不可否認的是，同等條件下，擁有與崗位相關實習經驗的求職者更容易進入下一輪面試。

走投無路時，Eva 甚至想到了付費實習。" 有些求職類自媒體會發布知名企業的線上實習機會，這種項目雖然是付費的，去了之后簡歷好看一些。"

最終，Eva 沒有邁出那一步。

" 這段時間父母給了我很多鼓勵和支持，就沒有那么焦慮了。如果還是沒有合適的 offer，Gap 一年也是可以接受的。"

相比之下，2020 屆的朋友求職道路相對順利。

2020 年底拿到港碩文憑的 Eunice，在 2021 年成功進入一家外企的深圳分公司，從事與本專業相關的媒介工作。

她認為，留學經歷并沒有為自己找工作帶來顯著優勢。

"最多是一個敲門磚，等過了簡歷篩選，更多的還是要看個人經歷和面試表現。現在找工作競爭越來越激烈，留學 + 研究生 / 國內 + 研究生背景的大有人在。"

當被問到目前的崗位今年春招有何變化，Eunice 坦言："如果我今年才畢業的話，估計就應聘不上原來的崗位了，畢竟已經沒有空缺，也不再新增崗位需求。"

除了 Eunice 所在的外企，今年幾乎所有互聯網大廠都在縮減招聘名額，一些老員工也面臨 " 畢業 "。

逐漸收緊的就業市場與持續增長的求職者，使這群海歸成為最卷的一屆。

Part.03

有遺憾，但不后悔

花幾十萬留學，最后連一份幾千塊的工作都找不到，在外人看來，這橫豎是一筆賠錢買賣，但 Eva 說自己不后悔，只是有些遺憾。

" 之前我在心里做了很多對留學生活的規劃，想好好體驗不一樣的人生，有空的時候去周邊城市轉轉，沒想到在家讀完了研究生。"

雖然失去了探索世界的機會，但在讀研過程中，Eva 還是實現了自我探索。

"emo 的時候，我有嘗試過很多方法走出來，最后是依靠行動完成心態上的轉變。" 強迫自己完成一項項學習任務，讓 Eva 逐漸找回對生活的掌控感。

當她鼓起勇氣與屏幕對面的同學進行日常交流，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真誠回應。"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不再孤單，原來大家都一樣。"

和 Eva 相比，能夠到學校上課，與同學近距離接觸的 Eunice 是幸運的。她也表示，無論是好是壞，關于香港留學的一切都很難忘。

圖源：Eunice

"2019 年下半年大家問候我的安全，2020 年上半年大家關心我的健康。雖然這一年的混亂感是過去二十多年人生都沒有體會過的，但是我還是沒有后悔過那一年去了香港。"

新聞在放打砸搶視頻的時候，Eunice 和同學們忙著在上課趕作業。

圖源：Eunice

" 一切沖突好像很近又很遠，有時候甚至有點恍惚，這座城市真的像報道中那么混亂嗎？"

受疫情影響，這幾屆留學生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遺憾，但他們身上還是留下了一些珍貴的東西。

" 我們的課程內容非常緊張，每周都有作業，到了學期末各種大作業更是扎堆而來。那段時間每晚凌晨 3、4 點睡，第二天 7 點多又爬起來打開電腦都是常事。每天穿梭在各個小組群開語音——腦暴選題、跟老師溝通、查資料、寫代碼訓練模型、總結數據、分析報告 ……"

曾經趕 DDL 時忙到令人想逃離的緊張忙碌，反而是現在的 Eunice 最懷念的。

" 閑下來之后，突然很懷念大家一起熬夜寫報告、做課題的日子。那種從被逼迫著努力，到后來沉浸其中，想把一件事情做得盡善盡美的動力，后來好像漸漸消失了。"

而 Eva 和同學也通過一次次線上交流，漸漸敞開心扉。" 雖然沒有線下見面的機會，我還是收獲了可以彼此安慰的朋友。"

通過留學鍍金，回國之后就能收獲高薪工作的時代顯然已經過去，但是對于現在的留學生來說，憑借這段經歷給人生帶來更多可能性已足夠難得。

或許我們不該用留學花費和工資收入簡單粗暴地計算投入產出比。

在接觸世界、探索自我的道路上，每種體驗都很重要。

而回到現實，放平心態，降低預期，將是他們踏入職場前的必修課。